第二百五十一章 写作技能点+1

……
九寨沟拍摄最后的一周时间，相对来说比较轻松，因为剧组最初把制片表排得紧巴巴的，所有人都超负荷工作，所以到最近才发现，他们剩余要拍摄的戏份已经所剩无几了。
最近除了曹一方保持高水平发挥以外，陈玄祎也展现了他应有的表演水平。由他饰演的史上最帅系列郭靖，不但不显得轻浮突兀，反而是格外的稳重凝练，与当初饰演剑圣时的淡然出尘相比，已是截然不同的气质。
曹一方原本不太理解，为什么陈玄祎这样性格的演员，会愿意出演一个完全不符合他个人喜好，有些古板的角色。
现在看来，他是真的想回到演员这条路上。自从仙剑剧组一别后，陈玄祎显然花了不少时间，重新拾起当年的功底。
只是在这个拍摄点的戏份中，陈玄祎基本没有和曹一方对戏的机会。
“贤弟。”
午休时间，陈玄祎刚刚结束和他家的大肚婆视频通话，发现曹一方刚吃完工作餐，又要往老头子那边过去，忍不住问了句：“你最近好像跟田老师走得特别近，干嘛呢？”
“嗯？”曹一方也没当回事，回头道：“哦，也没什么，最近他在教我怎么写剧本。”
意料之外情理之中，陈玄祎这个怪咖果然没有如一般人那样多问几句，只是眼神恍惚了一下，点点头：“嗯，之前听吴玉说过，你有这方面的爱好……”
“是啊，技多不压身嘛。”曹一方笑着点点头，没有多说，午休时间短暂，他只想着抓紧时间快点把自己那剧本搞定。
“田老师是个工作狂，这点别学他。”
本来以为寒暄结束了，结果曹一方没走两步，陈玄祎又不冷不热说了句：“生活也很重要。”
曹一方没细想，只是觉得这话说得突兀，不过考虑到陈玄祎本来就是怪咖，而且他是那种每天必须要给老婆通两次视频电话的居家好男人，也就可以理解他的建议了。
他只是笑道：“当然，不过现在不正是拼搏进取的年纪吗？”
陈玄祎没再多说，微笑着点点头，往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。
曹一方到现在都没跟丧神混的太熟，就是因为陈玄祎老是有这种莫名其妙又意味深长的表情……略微渗人。
没过多久，他又到了田安邦那边，两人就着一张简便的折叠桌，对着桌上那份画得五颜六色的剧本，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头脑风暴。
……
前天田安邦说要帮他改剧本时，曹一方虽然有些不解，但更多的还是松动感，顾名思义，就是感动以及放松，类似于小时候写作业写到深夜，忽然老爹或者老妈大发慈悲的帮你作弊，说……你去睡吧，我来写。
不过他显然是领悟错了田安邦的意思。
“你不是说我写的不错吗？还有什么要改的？”这是当时曹一方的疑问。
“故事不错，但问题也多。”这是田安邦的回答。
从此之后，田安邦就变成了一个时而严厉，时而望呆的不靠谱的老师，随心所欲的指点着曹一方的迷津。
“国内的剧本没有标准格式，但你也不能写的太随便了，如果你要把剧本给其他制作人看，抛开你的艺人身份，剧本的格式就是你的脸面……”
“你现在写的剧本，看起来很干净，但其实是介于和剧本之间，说是吧，不够连贯，会被外景内景的穿插搞的有些混乱，说是剧本吧，明明是完整剧本，但你的分镜剧本缺胳膊少腿的……你现在到底是按照剧情的排序，还是按照拍摄画面来排序？我怎么看得肚子有点疼？”
“这里局部战场的描写一定要有细节，先景物和气氛描写，再写具体人物，你要在人物的细节中交代故事……这样更精炼，好的剧本就是既要丰富的细节，又要精炼的描述。”
“画面中没有出现的对话，你就写个画外音嘛，标记一下就行了，不用写那么多字……”
“你要把每一集的提纲，先写在第一页。总结性称述会吗？”
“……谁让你一句话总结一集了？王天风利用于曼丽的身世套路了一波明台把他忽悠回了军校……你故意气我的是不是？”
……
田安邦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，最近完全是把曹一方当成自己学生来教育……关键是曹一方也很委屈，他本来写剧本完全基于兴趣，确实没有经过专业的辅导和训练，写成这样不是已经不错了么？
合着老头子说要帮他改，不是简单的帮他修改和润色。
而是要从头到尾帮他改正所有的写作毛病？
不过曹一方如今也没有多说，那天被老头子的话戳心了，所以也不争辩，既然是能进步的事，听话学习就是，就当自己上了个剧本写作进修班。
按照老头子的说法，哪怕剧本故事不用变化，如果格式写的足够漂亮，懂行的人就会立刻用一种更专业的眼光，来审视你的作品，而不会把你当作是一个一时兴起玩票写作的明星。
又是一次宵夜时，曹一方把自己最后的修改稿呈给老头看，他看了很久，终于点了点头。
“这样就可以了。”
……
当陈娅蛮邮箱收到曹一方的剧本时，她是气急败坏的。
电话里，她嚎道：“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呢！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就好了嘛！柳老板这样！你也这样！现在对你来说最赚钱的就是拍戏呀！写剧本算是娱乐圈里劳动回报率最低的一份工作……你的时间成本你知道有多贵吗？”
曹一方料到了她的反应，只是没想到她最近心情这么差，瞬间抓到了重点：“柳老板怎么了？”
“还能怎么，整天就知道搞他的话剧社！”
从声音里，曹一方就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抓狂失态：“本来早就说要找人融资把工作室搞成正儿八经的经纪公司，结果他戏瘾一上来，这些事又搁浅了……”
这事曹一方倒是第一次听说，不过想来也是，陈娅蛮作为一个还比较成功的经纪人，身价估摸着离亿元俱乐部也不远了，如果柳盟没有更长远的打算，她应该是不会以合伙人的身份跟他合作的。
“算了算了，服了你们了。”说了一阵，许是发泄完了，陈娅蛮自己调整了一下情绪，“我会尽量帮你往外送，让几个影视公司有决策权的几个朋友看一看，不过我不保证成功率啊。”
曹一方总算松了口气：“没事，你先试试，实在不行，到时候你引荐一下，我自己跟他们谈谈看。”
“你……”
陈娅蛮气急，她的收入可是和曹一方片酬息息相关的，如果曹一方在这些琐事上耽误，耽误的可都是拍戏的时间。
而且他说愿意降低片酬拍摄的方案，陈娅蛮也不是很能接受。
算了。
反正就从曹一方一个人身上赚提成，也实在是没几个钱……
“先不说这个。”
陈娅蛮努力的稳定情绪，电话那边传来纸张翻阅的声音：“后天的慈善夜，我和芭莎的主编还有江东卫视都打了招呼，虽然你没什么表演才艺，既不能唱也不能跳的，但我还是绞尽脑汁的想法把你弄进了开场首秀的艺人名单里……说你怎么谢我吧。”
番外（剧透）——黑狗1
……
N年后的某一个晚上。
堪称奢华的家庭影院中，曹一方穿着身黑色睡袍，满脸疲倦的蜷缩在沙发一角。
头顶是星空投影，身侧的落地窗外……是万家灯火和真实的夜空。
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高清电视，正在播放他数月前亲自制片兼主演的一部特效大片。
第五遍。
画面中正火光喧天，数十万的昂贵音响，忠实的把爆炸声在房内回荡，轰鸣。
……
画面中，曹一方的打扮看起来很违和，他穿着一身类似未来特种战士的金属衣甲，背着巨大的金属剑匣，浑身血污，但手里拿着的，却是一柄模样古朴的玄色长剑。
四周尽是燃烧起火的装甲车和重装坦克，成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倒在血泊里，这片孤岛的海滩上，被血污和泄露的机油染成了一片黑红色，隔着屏幕都似乎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。
他撑着黑剑半跪在地上，空中密布着原本在剑匣里的细密飞剑，呈半圆形拱卫在他的四周，仿佛护卫，但这些沾满血迹的锋利小剑，此刻都在空中微微颤抖。
身前硝烟散去，一个庞然的身影从巨坑中走出来，拍拍灰尘，轻描淡写。
那人看上去像个耄耋老人，面如冠玉，头顶光洁，但白须却长至腰腹，一身青红长袍，猎猎作响，看着即有仙风，亦又妖骨。
曹一方在他身前，看上去像一个玩偶般大小……这人看似与人类无异，可身高竟似一栋三层小楼，俨然是个巨人。
“你利用我啊？”曹一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，眼皮耸拉着，盯着这人，笑意苦涩：“师父？”
宛如天神的老人止步，掸了掸衣灰，笑道：“我不是你的师父，倒是你，是我的饲主。我们同命相连，一魂双生……”他看漫天飞剑蠢蠢欲动，毫不介怀，洒然一笑：“你还不懂吗？你伤我亦属自伤，你我和解，这个世界，大有可为。”
老人的声音如洪钟，如惊雷，天地一片激荡。
在他身后，大海在巨响中分裂，像是落下一柄巨斧，斩裂了整片海洋。
海水暴涨，顷刻间淹没了整个海岛，但两人所站之处，却仿佛有无形的屏障避水，水浪冲刷而过，形成两面水墙。
曹一方惨然一笑，举起双手：“行行行，输了，我投降，大不了做一回狗汉奸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，空中拱卫的飞剑，瞬间蜂拥而来，回归剑匣之内，铿的一声，剑匣顶端的封口合上了。
老头神色缓和了些。
他们身周，海面的开口越来越宽，其深不见底。
曹一方解下了剑匣，扔开了手上长剑，在肩胛处摁了一下，一身甲胄也土崩瓦解，落在地上。老头见他这模样，完全放下了心，侧身笑道：“来吧，让我们一起迎接新纪元，迎接人类曾经真正的……辉煌纪元。”
“你说……我跟你很像。”
曹一方的声音格外平静：“自私自利，用几十年时间，学会了怎么明哲保身。”
“但我们不一样。”
老头猛然回身，目光骇然。
曹一方咧嘴一笑，他满面血污，此刻更显得牙口森白，表情可怖。
他手上拿着一把破旧的左轮手枪，正抵着自己下颚。
一道惊雷炸响，那是老人的声音：“不——！”
砰。
枪声，在海水分离和老人惊天动地的嚎叫声中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。
曹一方应声而倒，头顶开花，面带桃花。
笑着倒在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沙地上，鲜血从头顶汩汩流出……
然后海壁垮塌，万顷海水将其覆盖。
曹一方关上了电视，屋子里陷入一片漆黑，只有头顶人造的星空，在熠熠生辉。
……
他已经看了五遍了，不想再看一遍结局。
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第一个人，谢妍婷如今大小算个艺术家，如今在巴黎和一帮品味神怪的设计师跑时装周，开沙龙聚会，两周前，她就已经把这部‘剑仙’第二部的人物设计稿传来了。
但曹一方的剧本还没有着落。
他在黑暗中沉默的许久，拿出笔记本电脑，打开，看着那文档一片护眼的茶绿色，不知从何下手。
吕惊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。
响了半分钟，曹一方才接起。
他有气无力问道：“又怎么了？”
吕惊蛰急道：“怎么了？！大佬！催了你一个多月了！剑仙2的剧本搞的怎么样了？！”
曹一方按捺住烦躁，尽量平和道：“别急，再等等。”
“哎哟喂我的哥！”吕惊蛰或许是尝到了甜头，好不容易导了一部真正的大片，名利双收，如今对续集拍摄急的跳脚：“剑仙1刷爆了国内票房记录啊哥！现在各大媒体都等着后续拍摄的报道呢！演员们也等着敲定档期……我时间能不能先定？时间先定好吧？你这个主演没问题吧？”
曹一方犹豫了一下，“先拖一拖。”
“为什么呀？！”吕惊蛰嚷嚷道：“你要是剧本觉得麻烦，我找几个写手代写就行了，您老就歇着……”
曹一方忍不住咆哮：“我让你等等！”
那头被这冷不丁的一下，给吓得没气了。
曹一方挂断了电话。
他再次打开电脑，紧皱着眉头，双手轻轻按在键盘上，却发现……
自己的双手在抖。
发麻，发抖。
……
按照惯例，抱着笔记本去上了个卫生间。
由于书房和卫生间的功能二合一，这个厕所宽敞豪华得不像话，浴缸之前还安装了一台电视机，马桶……超级智能的，智能到弱智。
曹一方呆呆的站在马桶前，说：“我要用你。”
马桶发出一道清丽脱俗的女士机械音：“欢迎使用。”啪嗒，打开了马桶盖。
坐上去，热的。
略过使用过程。
还是写不出来。
用完，起身，转身，对着它说：“冲掉，谢谢。”
冲水声响起。
曹一方不明白当初选择卫浴用品的时候，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，以至于现在的尴尬场景。
他回房间放下电脑，拿了一把锤子，把马桶砸了个稀巴烂，整个卫生间搞的一片狼藉。
……
一夜无眠，失眠。
挂着一张便秘脸，曹一方第二天准时来到自己公司，员工们一个个静若寒蝉的跟他打招呼。
“老板早！”
“曹总！”
男秘书上前，小意道：“吕导在您办公室等了您有一会儿了。”
番外（剧透）——黑狗2
……
“老大，我们成功了！剑仙的全球票房9.58亿美金！全球历史票房第五十八名，刚刚好压在哈利波特系列头上！而且这一次国内票房也特别给力！”
吕惊蛰大剌剌的翘着二郎腿，挺着他的小啤酒肚，志得意满，神采飞扬：“我们在暑期档迎头吊打了漫威的光照会……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！虽然北美票房口碑不咋的，但亚洲票房处处飘红！你看看媒体都怎么说的，啊，说我们开创了真正意义上的国内超级英雄大片时代……”
曹一方纠正道：“我们并不想拍超级英雄片，你知道的。”
吕惊蛰挠了挠头，讪笑道：“但是我们确实还在模仿他们的阶段……”
曹一方有气无力的坐在老板椅上，无神的望着窗外乌沉沉的天空，吕惊蛰的还在滔滔不竭，但话语声到得他耳朵里，却越来越轻。
“老大我现在特别信你，快点搞起来，你说的那一套系列宇宙，接下来先拍剑仙2，然后同一个宇宙，搞不同类型的电影，反正政策也放开了，下一部就灵异吧？言情也行啊！再用十年时间！我们跟DC漫威分庭抗礼……”
……
不知何时，吕惊蛰凑到近前，佝偻着腰盯着曹一方看，然后猛地拍了一巴掌。
曹一方吓了一跳：“干嘛？”
吕惊蛰放低了声音，担忧道：“你怎么了？神游天外啊？”
“哦。”曹一方揉了揉鼻梁：“我就走了个神。”
吕惊蛰的眼神很奇怪：“走了个神？”
曹一方也很奇怪：“昂，怎么了。”
“我十分钟前就没再说话……你也一声不吭，老吓人了。”吕惊蛰喃喃道：“是不是太累了，不舒服啊？我认识个忒正点的美女医生，要不要给你介绍下？”
曹一方这回真的吓到了。
十分钟？
他感觉只发呆发了一瞬间，也就……十几秒钟的功夫吧。
在吕惊蛰离开前，他问了句：“你说的那医生……什么科的？”
吕惊蛰回头，深吸了一口气：“精神科。”
……
“你被‘黑狗’咬了一口。”年轻的女医生如是说道。
曹一方西装革履，面无表情，以他如今的地位和脾性，修炼出了一身反派气焰，光是坐在那就给人很大的压力，而且他现在心情很不好：“抱歉，医生，我没时间在这跟你猜谜语，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忙。”
女医生有些无奈，在簿子上随手写了几笔，耐心道：“黑狗就是抑郁症。”
曹一方这会儿反应倒是很快，不屑一笑：“不可能的。”
“你不要排斥，很普遍的都市病，心理感冒而已，但你得正视它。”女医生自作聪明道：“当然啦，曹先生你要是完全心里没数，你也不会愿意过来挂号了……您的时间可是分秒必争，一寸光阴一寸……”
她看曹一方神情又冷了下来，做投降手势：“好吧好吧，不废话了。你的症状很典型，头脑混沌，嗜睡和失眠交替，长期情绪低落，不管干什么，都感觉隔着一层东西……时间感出现障碍，你发呆一分钟，实际上可能过了半小时，我可以给你一个温和的治疗方案，最好先别用药……”
“医生，我知道你可能是对的。”
曹一方忍不住插嘴道：“但是我来，是想尽快解决问题，我手头堆积的工作很多，我想……我想……”
两个人的视线，都汇聚到他的双手上。
曹一方本来习惯性的用手势强化自己的语气，但是谈到工作，他脑子里忽然一片混沌，继而来之的就是强烈的焦虑感，然后双手开始颤抖，不受控制的颤抖。
女医生明白了：“你想马上用药，马上回到工作里。”
他把双手用力按在双腿，点头。
女医生沉吟片刻，果断点头：“OK，你的症状完全适合用药，但是除了吃药以外，你还是得配合治疗方案。”
……
曹一方没有和别人提起。
感冒嘛。
他开始按时吃药，正常去公司，只是他把更多的事情交给了助理去安排，推掉了一些可有可无的碰面会。
他需要蓝光照射，而且医生说运动可以分泌多巴胺和内啡肽，所以他每天去晨跑。
他抽出时间，和一些老朋友见面、吃饭、聊天。
张扬的冷笑话说的很烂，铁头娃一本正经的秀他的臀肌，但笑笑还是笑的很开心，他自己也笑的很开心，只是……他知道自己应该很开心，但感觉好像……
没感觉。
灵肉分离。
老婆终于找到了她真正喜欢的事情做，曹一方不想给她增加心理压力，于是什么都没说，每天在打电话之前，写好草稿，准备好正常的语气和表情，以表演的态度去聊上半小时。
挂了电话后，却感觉累得只想睡觉。
临睡前，他上了会网，看了看网络上对自己影片的评价，对自己的评价。
他中了邪一般的跳过所有褒奖和崇拜，重点去看那些谩骂和诅咒。
曹一方感觉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，但他有无数工作要去忙，就像是……脑子里有一千块拼图，每一块拼图都是一个小迷宫，他要将这些迷宫拼凑起来，拼成一个大迷宫，然后走通它。
不可能的……做不到的……
我只是个普通人。
我现在是个废人了……我什么都做不了，我下一部戏拍不好的……不可能比这部更好……
他来到露台，这是他们的新房，景观露台可以看到那条弯弯绕绕的外滩江水，还有夜幕笼罩下的不夜城，万家灯火。
晚风清凉怡人。
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象美好，因为脑子里失去了这些东西……或者说这些东西在，但是没有了味道。
想到的很乱很杂。
整个公司上下的勃勃野心，想要实现他曾经许诺的宏图伟业……媒体和观众，还有那帮粉丝对他的期待，家人以他为荣，无比信任，老婆想要孩子……
想到了江琛那帮人的肮脏和龌蹉，想到性情大变的覃小妮，想到演艺圈的du品、xing交易、甚至那些不为人知的谋杀，镁光灯下的尸骨。
想到田安邦问的，你的野心是什么？
他后来找到了，但他发现那东西很重很重，像一块千斤巨石，像一条咬住他拼命往后拽的黑狗。
老头子临死前说，生时好好活，死时不仓皇。
但从他留下的遗书来看，老头终究是仓皇的，还有那么多未竟之志。
他不由分说的揽了过来，无数人的期待和信任，无数的诽谤和谩骂……
曹一方搬来一张凳子，站在上面，风似乎更大了，他往下看，楼层很高，下面是万丈深渊，又像是安乐乡，像是美丽的他乡。
人终究是孤独的。
站在那里，感觉很神奇，迈出去这一步，此生就结束了，所有的麻烦和苦恼都随之而去，他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和惊惶。
抑郁症很神奇，它不一定让你痛苦想死，但很大程度上，它剥夺你的情绪……快乐也好，忧伤也好，甚至是求生欲，也消失不见了。
他站在那里，就想着，死一下又怎样？
也没怎样。
他身子一动。
谢妍婷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，打开门，客厅里自动亮起，甚至还响起愚蠢的电子欢迎声……这是当初曹一方强烈要求的恶趣味。
谢妍婷站在玄关，心头忽然一紧。
她看到曹一方站在露台前的背影，他身旁放了一张椅子。
“老公？”
曹一方转身，双肩仿佛压了千斤重担，微微佝偻着，面容隐在客厅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，只有双眼在发光。
像一匹受了伤的荒野老狼。
眼神比鹰更锋利，那里面有禽兽没有的东西。
田老头想要的鹰视狼顾，是隐忍，是负重前行，是艰难的活……是善恶遑论的死硬坚持。
那帮子文艺圈真正的骨头，想要的，是华夏的文化输出，想要的，是未来。
曹一方慢慢走到客厅灯光下，笑脸温煦，恍若当年，张开怀抱：“怎么突然回来啦？快过来，让我抱抱看，最近是不是又胖了。”
谢妍婷放下心来，用力的踢掉脚上高跟鞋，扔掉手上包裹，飞也似的扑过去。
……
田老头遗书里最后的那段话，曹一方一直没想起来。
刚刚忽然想起了。
生命中有许多你不想做却不能不做的事，这就是责任；生命中有许多你想做却不能做的事，这就是命运。